第56章 城门已破,明日出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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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忠勇侯府,幽兰院。
    纪氏正读著管家刚递上来的信。
    信,来自千里之外、终南山深处潜修的玄清大师。
    自那孽种孟奚洲被接回府中,纪氏的心便从未真正放下过。
    换命之术,逆天而行,凶险万分。
    她第一时间便遣心腹快马加鞭,將密信送往玄清大师处,只求一个確切的答案。
    换命,是否已经成功了?
    大师的第一封回信,便如同兜头一盆冰水,浇得她透心凉,至今想起仍觉寒意刺骨。
    只有寥寥数字:“未成,星移斗转,其象剧变,凶险莫测。”
    “未成”二字,狠狠扎进纪氏的心臟。
    她悉心筹谋多年,耗尽心血,甚至不惜……动用那般禁忌的手段,所求的,不过是让她的南南摆脱那所谓的“命格”枷锁,一生荣华顺遂,与心爱之人白首偕老。
    而那个碍眼的孟奚洲,玄清大师曾断言其命途多舛,一生悽苦,最终必不得好死!这本该是板上钉钉的结局!
    然而,一切都变了。
    星象剧变?连玄清大师这等窥得天机的高人都始料未及?
    大师后续的推演更是让她如坠冰窟。
    孟奚洲与孟南意的命运轨跡,竟如同甚浅的墨线,彻底纠缠模糊、混沌一片,再也看不清走向何方。
    唯一清晰的是,孟奚洲的“势”,如破土新竹,正节节攀升,且已凌驾於她的南南之上!更可怕的是,这势头还在不断增强!
    一股从未有过的的不安瞬间攫住了纪氏。
    柳姨娘和沈姨娘的那些手段,甚至是孟奚洲几次三番地成功將她禁足,在她看来不过是跳樑小丑的把戏,只要她想,翻盘只是时间问题。
    可南南……是秦郎留在这世间唯一的骨血,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念想和支柱!
    她的命途容不得半分闪失!
    她的秦郎……那个如朗月清风般的男子,为了护住她们母女,最终落得那般惨烈决绝的下场!
    血肉模糊的身躯……每每想起,都如同千万把钝刀在心头反覆切割。
    南南,是秦郎生命的延续,是她用尽余生也要守护的光明。
    孟奚洲?不过是占据了她嫡女名分的污秽,是横亘在南南光辉前程上的拦路石!
    她必须將这碍眼的石头踢开,踢得远远的,让她永生永世待在骯脏的臭水沟里,再也无法翻身!
    危机感让纪氏提笔向玄清大师发出急信:如何才能彻底压垮孟奚洲这扶摇直上的势头?如何才能为她的南南拨乱反正?
    此刻,她手中这封薄薄的信,便是大师的回应。
    承载著她全部的希望,也可能是……更深的绝望。
    纪氏深吸一口气,檀香的气息涌入肺腑,却丝毫无法抚平內心的焦灼。
    展信,她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,却见只有短短三行字!
    “除虎拔牙,摧神破智,万中求一。”
    纪氏的心猛地一沉。
    寥寥十二字,字字如刀,句句玄机,却又云遮雾绕!
    纪氏捏著信纸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。一股难以言喻的怨怒猛地衝上心头,几乎要將她强装的冷静撕碎!
    从前读玄清大师的箴言,只觉得字字珠璣,玄妙莫测,令人心生敬畏与讚嘆。
    可如今,在这火烧眉毛,关乎南南一生的紧要关头,他却依旧这般惜字如金,打哑谜似的丟下几句偈语!
    她都这般心急如焚地恳求了!为何就不能说得再明白一点?再具体一点?
    是虎,拔哪颗牙?是神,如何摧?是智,如何破?
    这“万中求一”的一线生机,究竟指向何方?!
    难道还要她像解九连环一样,去猜,去试,去赌吗?!
    再跟他玩一会儿这高深莫测的文字游戏,恐怕孟奚洲那个小贱人,早已不是势头压过南南那么简单,怕是要直接骑到她纪氏的头上来耀武扬威,甚至……舞一曲《凤还巢》了!
    怨怒如同毒火,灼烧著纪氏的理智。她几乎想將这信笺狠狠揉碎,掷於地上,再写一封信去痛斥玄清大师。
    可她不能。
    玄清大师是何等人物?那是真正能窥探天机、手段通玄的世外高人。他肯屈尊降贵,为她指点迷津,已是天大的恩典和机缘。
    所有的怨懟与焦躁,最终都只能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嘆息,被强行压回心底深处,沉甸甸地坠著。
    纪氏认命般地闭了闭眼,再次睁开眼时,便平静地將信纸摊在桌上,仔细地解读起来。
    她用指尖一个字一个字地划过墨跡。
    除虎拔牙,摧神破智,万中求一……
    除其助力,破其心智,难如登天!
    不管怎么读,好似都在劝她退一步,別再执著。
    但为了她的南南,为了她的……秦郎,没有生路她也会凿开一条生路!
    她就不信,世上真有苦心孤诣却做不成的事情。
    无论如何,她皆会全力去搏。
    -
    孟奚洲从七弦居里出来时,天空又飘起鹅毛大雪,她抬手接住一片雪。
    不知不觉,岁末已至。
    目光扫过长街两侧,不少铺面门前已掛起了喜庆的红灯笼,也繫上了崭新的彩绸,为这萧瑟肃杀的冬添了几分暖意。
    竟快要到春节了。
    这念头一起,孟奚洲的思绪便不由自主地想到年节仪典。
    以孟钦瑞那谨小慎微又死要面子的性子,是绝不可能放心交给沈姨娘全权操持的。柳姨娘又还没立住,担不起这等重任。
    那么,纪氏必然会被放出来,重新执掌中馈。
    虽然她和纪氏都心知肚明,禁足肯定持续不了多久,孟钦瑞这个窝囊废,根本离不开纪氏。
    更何况,他为了孟景明罚纪氏,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圣上下的关於世家军的令,只有孟景明一人可用,养兵千日就等用兵一时,结果临门一脚发现兵被人害了不说,还必须要拿其他儿子去送死。
    但按照宋承霽的效率,罢免世家军的消息应该就快了,孟钦瑞的气儿一消,便又可安然地回到从前。
    但……这般沉寂,这般被动地等待解禁,实在不像是纪氏的风格。
    孟奚洲仰起头,雪落在她纤长的眼睫上。
    天空一片灰濛,压抑得她心头微沉。
    纪氏並非寻常的深宅妇人。
    她出身真正的名门望族,手腕、心计、野心,一样不缺。
    若非家族欠了老忠勇侯一个天大的人情,她不会下嫁给孟钦瑞这等徒有虚名、內里空乏的庸碌之辈。
    这些年,忠勇侯府这艘破船能在风雨飘摇中勉强维持体面,全靠纪氏一人之力在苦苦支撑,她以一己之智,硬生生抵住了侯府倒退的车轮。
    这样的女人,手中握著多少盘根错节的资源?暗藏著多少不为人知的人脉?
    她就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猛兽,爪牙锋利,耐心十足。
    如今她安静得如此反常,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寧静……她究竟在等什么?又在暗中酝酿著什么?
    “孟姑娘!下雪了!”
    一个洪亮而略显气喘的声音自身后响起,猛地打断了孟奚洲的沉思。
    她回身,只见徐继昌正大步从门內追出来,手里紧紧攥著一把油纸伞,不由分说地递到孟奚洲面前:“给!雪下大了,別淋著!”
    孟奚洲从容地接过伞,声音清越柔和:“多谢徐公子。这般体贴周到,胆大心细说的便是你这样的人了。”
    徐继昌被她这一夸,更是手足无措,黝黑的脸上红晕更深,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。
    孟奚洲优雅地頷首致意,不再多言,撑开了手中的油纸伞走去雪中。
    脚步看似从容不迫,实则有些急切。
    她只想马上远离徐继昌身边!
    这个武夫……他日日勤练不輟是好事,可出汗后又不沐浴宽衣,身上的衣袍都浸出盐渍了,还有一大股难以忍受的狐臭味。
    方才在琴室雅间,那味道便已熏得她几欲作呕,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维持著面上的平静。
    此刻好不容易脱身,方才被他靠近递伞时带起的那股热烘烘的异味,仿佛还黏附在鼻端,挥之不去。
    孟奚洲的胃部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。
    为了给孟南意製造麻烦,她可谓是以身入局了!
    这代价,未免也太大了些!
    回忆了一番那个味道,孟奚洲脚步迈得更快,生怕徐继昌一个留恋不舍,追上来跟她再畅谈一番军功理想,那可真是无妄之灾。
    况且……她確实另有重要的约会在身,片刻耽误不得。
    得赶场呢。
    想到即將要见的那位人物,孟奚洲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兴味。
    那一位,可是个真正厉害的角色,心思诡譎,手段莫测,睚眥必报。
    只要他略微一出手,保管能让孟南意焦头烂额,半个月內都羞於踏出忠勇侯府的大门一步!这枚棋子的分量,远非徐继昌这等莽夫可比。
    雪,下得更密了,鹅毛般的雪片几乎连成了幕布。
    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,让她纷乱的思绪稍定。
    然而,就在她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,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前方丈余之处。
    来人一身玄色劲装,几乎与巷子的阴影融为一体,正是洛谷。
    孟奚洲看见他现身,便对他摊开左手,洛谷动作一顿,满头黑线。
    ……她真的不是神算子么?
    孟奚洲见他半天不动,疑惑地挑了挑眉,洛谷头上的黑线更加多了。
    昨日殿下特地来见了孟姑娘一番,没想到居然起了反效果,孟姑娘见野男人见得更加勤了!
    ……这是个什么道理?
    瞧著今日这个势头,估计还要去见一个!
    京城最风流的公子怕是都没有她的行程紧凑,一天赶著趟去哄两个人!
    这让他该如何给殿下稟报啊!
    心里活动这般丰富万分,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將一个冰冷坚硬小圆筒状物塞入了孟奚洲的掌心。
    做完这一切,洛谷没有停顿,身形一晃,便如一滴墨汁融入深潭,再次消失在漫天风雪与巷道的阴影之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    孟奚洲看似轻鬆,实则心头警铃微作。
    洛谷非紧急要务绝不现身,更不会这般贸然打扰。
    她环顾四周,確认无人注意后,立刻收伞闪身躲进路边一处狭窄的屋檐下,借著墙体的遮蔽,拧开了那个冰冷的铜製小信筒。
    里面是一卷薄如蝉翼的素笺。
    她迅速展开,清雋挺拔、力透纸背的字跡映入眼帘,確是字如其人,锋芒內敛却又暗藏杀机。
    信的內容只有八个字:
    “城门已破,明日出征。”
    孟奚洲握著素笺的手指猛地收紧,指节瞬间泛白!
    她倏然瞪大了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,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!
    漫天风雪带来的寒意,仿佛在这一刻穿透了厚重的斗篷,直直刺入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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