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 当然是在—拈花惹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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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两世为人,她如今或许缺权势、缺財富,但最不缺的,便是这歷经风浪淬链出的磐石心志,以及脑海中那些因经歷和苦难而诞生出的故事们。
    她的夫子就曾感嘆,前人们被贬得越狠,诗却写的越好了。
    她对老先生讲的具体秘辛一无所知,但那又如何?
    故事,本就是杜撰。
    只要能编得比原版更勾魂摄魄,更挠人心肝,谁还在乎真假?
    帝王与宠妃的纠葛,无非两种套路:要么是宠冠六宫羡煞旁人的爱情故事,要么是兰因絮果哭断肝肠的千古悲歌。
    电光火石间,一个离经叛道却又带著致命诱惑力的结局,已在她心中成形。
    眾人注视之下,她接著开口:“她最终,可是甩开了那深宫枷锁,带著半生积蓄,与情投意合之人……逍遥快活去了。”
    “这天下之大,何处不可为家?何必困在那金丝牢笼里,为一个薄情寡性的帝王耗尽年华?”
    短暂的死寂后,人群爆发出一阵譁然。
    这哪里是故事?这分明是诛心之论!是赤裸裸地对皇权、对纲常、对女子宿命的挑衅!
    “嘶……慎言!慎言啊!”有胆小的食客脸都白了,恨不得捂住耳朵,身子直往桌子底下缩。
    议论天家之事,妄议帝王薄情?这姑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?!
    恐惧瞬间席捲了大半个酒肆。
    然而,在这片惊惶之中,却有一双眼睛如同被点燃的星火,爆发出炽热无比的光芒!
    是赵珩!
    他猛地推开身旁还在发懵的狐朋狗友,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!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也浑然不觉!
    他死死盯著孟奚洲,胸膛剧烈起伏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与兴奋!
    妙!太妙了!
    他赵珩听遍勾栏瓦舍和茶楼酒肆的传奇軼事,早已腻味了那些千篇一律的陈词滥调!什么忠孝节义、什么从一而终、什么深宫怨女……
    虚偽!乏味!令人作呕!
    唯有眼前这女子口中的结局——甩开枷锁!逍遥快活!视帝王如粪土!
    这何止是別开生面?这简直是石破天惊!是足以顛覆他所有认知的快意恩仇!
    “好!说得好!”赵珩猛地击掌,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。
    “敢问这位姑娘!”他目光灼灼,如同盯住了猎物的鹰隼,“如此別开生面的结局,你是从何处得知?当真是令人拍案叫绝!”
    孟奚洲心中一声冷笑。
    鱼儿咬鉤咬得真紧。
    她面上却是弯了弯眸,对著赵珩的方向微微頷首,姿態优雅从容,仿佛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並非出自她口:“公子谬讚。”
    她眼波流转,故意拋出一个诱饵,“公子若真对此类奇闻异事感兴趣,不妨去书斋寻一寻署名逍遥客的杂记手札,或许……能窥得一二分真趣。”
    她顿了顿,又道:“今日兴致已尽,小女子先行告退,公子慢用。”
    说完,她不再看任何人,转身便朝著门口走去,裙裾翩躚,背影决绝,带著一种事了拂衣去的瀟洒。
    赵珩痴痴地望著那抹消失在门口的清丽背影,口中无意识地喃喃应道:“好……好!逍遥客……”
    他眼中燃烧著熊熊的火焰,那是一种发现稀世珍宝的狂热!
    他不仅要找到逍遥客的书,还要在找到她,这个惊世骇俗的女子!
    她,才是真正的“逍遥客”!
    百味居门外,洛谷早已办妥差事,如同最沉默的影子候在车旁。见孟奚洲出来,他低声道:“姑娘,人已在悦来客栈。”
    孟奚洲微微頷首,一派沉静,眼中再无半分在酒楼里的狂妄张扬。
    两人前往楚肖所在的地方。
    房间內光线昏暗,楚肖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椅子上,双眼被厚厚的黑布蒙住,口中塞著布团。
    粗糙的绳索深深勒进他结实的臂膀,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。
    然而,即使身处如此境地,他依旧沉默,没有挣扎,没有呜咽,只有那紧绷的下頜线泄露出他此刻並非真正的平静。
    倒是已经有了两分前世跟在孟南意身后杀神的模样。
    只不过他此时还没为孟南意卖命,所以脸上並未有那道一道可怖的疤痕,他皮相本来算上等,却因为那道疤凶相毕露到可止小儿夜啼的程度。
    孟奚洲推门而入,反手合上门扉。
    她走到楚肖面前,脚步很轻,目光一寸寸扫视著这个被束缚的的猛兽。
    房间里,两人呼吸交错。
    孟奚洲揭下了他蒙眼的黑布,隨著伸手,她早已换上孟南意的表情与状態。
    楚肖本来警惕的表情一滯。
    孟奚洲语带歉意:“实在抱歉,以这样的方式將你救了出来。”隨即笑顏如,“多谢公子当时捨命相救。”
    楚肖盯著她的目光让孟奚洲相信了那个一见钟情传闻。
    惊艷、恍惚,仿佛飞入云端,又像是落入圈套,挣扎徒劳。
    感情这个东西,最是不讲道理。
    过了片刻,他才惜字如金到:“不必谢。”
    “公子说不必谢……可我娘说了,看似不收费的才是最贵的。”孟奚洲尾音上扬,像羽毛搔刮著心尖,隨即笑容加深。
    “所以,公子所求是何呢?”
    孟奚洲说话的时候稍稍凑近,表情却是一派天真自然。
    楚肖只觉得一股热血“腾”地一下衝上头顶!
    那刻意放软的、带著馨香气息的声音,將他细细密密地包裹,几乎无孔不入。
    他从未与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,更遑论这般带著曖昧暗示的言语撩拨!
    他那张故作冷峻的的脸,瞬间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颈,隨即猛地將头偏向另一边,紧抿的唇线微微颤抖,暴露了他此刻剧烈的內心波动。
    孟奚洲將他的反应尽收眼底,心中冷笑。
    好一个“一见钟情”的好狗,还如此纯情?怪不得上辈子被孟南意玩得神魂顛倒,捨生忘死呢。
    见火候已经差不多,她也不便在一次会见里面將进度推得太快,就直起身,对楚肖颇为关心地说:“公子现在这客栈里面住两日避避风头,等这段日子过去,便可自行离开。”
    说完,她不再停留,转身便朝门口走去。
    就在她的手即將触碰到门扉的剎那,身后响起楚肖紧绷的声音。
    “……多谢姑娘。”道个谢而已,仿佛已经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,四个字如同从他的喉咙里面艰难挤出来的。
    孟奚洲脚步一顿,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。
    她倏然回身,脸上瞬间绽放出明媚至极的笑容,那双漂亮的眸子弯成了月牙儿,脆生生地將他的话原封奉还:“不必谢~”
    尾音拖长,带著一丝戏謔的轻快。她甚至促狭地眨了眨眼,这才真正转身,推开房门,身影消失在门外。
    门扉合拢的轻响传来。
    楚肖紧绷的身体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,缓缓鬆弛下来。
    脑海中却反覆回放著那最后惊鸿一瞥的笑靨和那声俏皮的“不必谢~”。
    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,悄悄爬上了他紧抿的嘴角。
    他原本恨极了自己这副招惹是非的皮囊。
    在暗无天日的影阁里,他拼尽全力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,以为能靠本事立足,却差点因为这副脸孔被权贵当成玩物狎弄!
    这命运何其不公?
    可此刻……他的心底深处竟诡异地生出一丝感恩。
    如若不是这该死的容貌,如若不是那场阴差阳错的“英雄救美”,他或许……永远也不会遇见她。
    俏皮姝丽,灵动狡黠,见之忘俗……
    楚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,直到脸上的热度渐渐退去,一个念头才猛然窜出——
    糟了,竟忘了问她的名字!
    不过,他与她,终归会再次相遇的,他对这一点莫名地深信不疑。
    孟奚洲刚合上门,就对上了洛谷那张几乎皱成苦瓜的脸。
    这位太子亲卫中的佼佼者,此刻一张俊脸憋得通红,眉头拧成了疙瘩,嘴唇开合了几次,一副欲言又止、憋屈至极的模样,活像生吞了一整颗黄连。
    孟奚洲挑眉,好整以暇地看著他。
    洛谷深吸一口气,再深吸一口气,终於鼓足了勇气,声音压得极低,带著难以置信的崩溃:“孟姑娘,你方才在里面……那是在做什么啊?”
    他显然听到了两人在屋里的对话,孟奚洲那几句带上语气去理解,已经能算得上是婉言撩拨了!
    孟奚洲看著他这副天塌下来的表情,难得地觉得有趣,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眉眼弯弯,毫无愧色:“这还用问?”
    她理直气壮,声音清脆,“当然是在——拈惹草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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