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2章 醒悟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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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高台之上,风止火沉,血腥味在夜色中愈发刺鼻。
    信服的尸体还未凉透,鲜血正沿著木製台阶缓缓流淌。
    晋王站在原地,脸色铁青,喉头动了动,却强行將那几欲衝口而出的怒火压了回去。
    他的右手缓缓握紧,又鬆开,连指节都泛著青白,面上却硬生生挤出了一抹微笑。
    “任兄……”
    他的声音低沉,却隱隱发颤,“我让你再展示一剑,但我没让你……杀自己人啊。”
    “信服,是我从小用到大的心腹,他虽鲁莽,却一直忠心耿耿。”
    “你这一下……”
    他话未说完,眼角抽搐了一下,深吸一口气,像是极力按捺著胸中翻涌的怒火,换上一副近乎恳切的语气:
    “任兄,今晚这件事,对我极其重要。”
    “我晋王这些年步步谋划,苦心经营,今夜是决定成败的关键。”
    “若你觉得……先前说好的酬劳不够,我可以再加!”
    他一边说著,一边缓缓伸出手掌,语气愈发低柔:“黄金万两、东都三街、朝中兵部重权,任兄你儘管开口!”
    “只求你——再出一剑。”
    “出这最后一剑。”
    “帮我,把那女人,和萧偕,一併……清了。”
    他的语气一字一句,咬得极重,眸光中满是隱忍与渴求,甚至低到了一个堂堂王爷从未有过的姿態。
    四周士兵面面相覷,谁都看得出来,晋王已经到了崩溃边缘。
    可任直一,却依旧站在那里。
    银面无语,黑袍如夜,孤影仿佛不属於这个尘世。
    听完晋王的话,他只是静静地站了一息时间。
    隨后,缓缓摇了摇头。
    “不用了。”
    他的声音冰冷如霜,不夹一丝情绪:
    “恐怕,这次不能如你的愿了。”
    这一句话,如雷霆震耳,响彻高台之上。
    晋王的脸色,终於彻底僵住了。
    他死死地盯著任直一,像是看著一头即將脱笼反噬的野兽,咬牙问道:
    “你什么意思?”
    “你……你不是说好了,拿钱办事?”
    “你拿了我的酬劳,今日若是不出手,那你——你是不是想反悔?”
    他声音拔高,情绪终於压不住了!
    “你若在此毁诺,背信弃义,你以后还想在江湖立足么?”
    “我晋王府岂是任你儿戏的地方?”
    “任直一!你给我说清楚——你到底要做什么!!”
    而任直一,却没有再回应。
    他只是缓缓侧过身,將那柄仍沾著血跡的黑剑,再度背回剑匣。
    动作缓慢,甚至可以说温柔。
    可正因为这份温柔,仿佛比暴烈的杀意更让人胆寒!
    高台下,不知是谁咽了口唾沫,整个营地顿时如坠冰窟。
    那些刚刚还鼓譟著“天机高手,所向无敌”的士卒,此刻已然全体噤声,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惶恐。
    “他……不听晋王的了?”
    “他是要叛变?”
    “谁能拦得住他……谁敢拦他?”
    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,等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    晋王的脸色,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,眼中怒火几欲喷涌,但却终究没有敢拔剑——
    因为他很清楚。
    如果现在和任直一撕破脸……
    他第一个死!
    整个营地,怕是要被这人一剑一剑斩出一条血路!
    他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气,再睁眼时,神色中已带著咬牙切齿的压抑:
    “任直一——”
    “你若真是铁了心要毁我大计……”
    “那就別怪我翻脸无情!”
    话音落下,他陡然转身,扯著嗓子怒吼:
    “所有人——”
    “布防!警戒!一级戒备!”
    “任何人,胆敢擅动一步……杀无赦!”
    而那一边,任直一,却已经缓缓转身,背对高台,朝著上南村的方向,缓步走去。
    他的步伐不快,却如山压下。
    他的背影如黑夜,如死神,如判官。
    没有人敢阻拦。
    没有人敢靠近。
    就连晋王,也只能站在血泊边上,咬紧牙关,一动不动!
    整座高台,风声呜咽,火光翻滚,仿佛这一夜的命运,已彻底……脱出了他的掌控!
    风声猎猎,火光燃至极旺。
    任直一的脚步停在台阶尽头,微微侧首,目光从银色面具之下扫过晋王。
    他站在那儿,整个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,冷冷一笑,声音低沉如夜潭的涟漪,泛著说不清的寒意:
    “你真以为,堂堂天机山高手,是这么好请的?”
    晋王面色剧变,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,嗓子微哑:
    “你……你什么意思?”
    任直一併不著急,只是一步步走回高台,步伐从容,语气淡漠:
    “你真以为,就凭你那点金银,几句空口承诺,就能让天机山高手榜第七的杀神,为你卖命?”
    “你真当……江湖中所有的高手,都是你宫中养的鹰犬,隨唤隨来?”
    “你不觉得,一切……是不是太顺了?”
    声音一点点低下,却又像钉子,一颗颗钉进晋王的脑海。
    “从你注意到『任直一』这个名字开始。”
    “从你让人打听他的行踪、背景、来歷,到你放出赏格、递出招揽之意。”
    “再到你自以为悄无声息地设下接触暗线,安排人去谈条件、议价格。”
    “每一步。”
    “每一步。”
    “是不是都顺利得——过分了点?”
    “有没有人拦你?有没有人说找不到人?有没有人警告你,那是疯子?”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    “没有任何阻力。”
    “哪怕是天机山高手榜排行第七的高手,你的人,也轻而易举地收到了『回应』。”
    任直一的声音越来越低,仿佛缠绕著寒意的丝线,一寸寸勒住了晋王的咽喉。
    而晋王……终於开始呼吸困难了。
    他的喉头蠕动,冷汗顺著鬢角滑下,整张脸已苍白如纸。
    是啊……
    从最初听说“任直一”三个字,到今日站在身边的这个“杀神”,整整一个过程,仿佛被冥冥之中一只无形之手推著向前。
    一切太快,太顺,太不可思议了!
    当时他还沾沾自喜,以为这是命运偏爱,天助他王图大业!
    可现在回想起来,那哪里是天助?
    分明是一步步被人牵著鼻子走!
    他忽然猛地抬头,眸光中满是惊骇:
    “你……你不是任直一?”
    “你到底是谁?!”
    任直一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再次转过身,背对著他,目光望向那寂静如死的上南村,声音却在这夜中如寒钟响起:
    “你……不配知道。”
    这句话落下,台上台下,无人不震!
    晋王的眼睛猛地一缩,仿佛有人在他脑中敲响战鼓,一声又一声,將他心神彻底震乱!
    “你、你、你……从一开始就在骗我!”
    “是你……你和那女人……你们早就串通好了!”
    他声音拔高,像一头惊恐的野兽!
    “从我决定出兵,从我把兵马调往燕郊,从我围困上南村……从第一步开始……你们就在等我中计?!”
    “你们的目的……是引我来攻这个车队!”
    “是让我……让我对她出手!让我主动背负『乱臣贼子』的名头!”
    他脚下一软,差点跪在信服的尸体边!
    火光映照之下,他整个人如同失魂落魄,汗水浸湿了內衫,冷得如坠冰窟!
    ——这一切,全是局。
    ——从任直一的“出现”开始,局就已铺好。
    而他——这位自詡心机深沉的晋王,在人家的棋盘上走得一本正经,自以为掌控一切,实则不过是案上的一枚棋子!
    他猛地想起自己曾对手下说:“若能不费一兵一卒,便叫他们灰飞烟灭,那便是天赐良机。”
    现在看来……
    天赐良机?
    不,是人设天罗,等他自投罗网!
    “你们……早就盯上我了?”
    他喃喃自语,喉咙乾涩如砂砾。
    任直一不答。
    只是在火光之中,轻轻將手中长剑归鞘。
    “现在你明白了?”
    “可惜,晚了。”
    话音落下,他缓缓走下高台,衣袂飘然,仿佛行於孤峰冷雪之间。
    而晋王,仍旧呆立原地,嘴唇哆嗦著,眼中是说不出的惊恐与荒谬。
    他忽然笑了。
    笑得极低,极沉,像是要將胸腔中的愤怒、羞辱、惊惧,全数笑破!
    “原来,我不是王。”
    “我是个傻子。”
    “我是个跳樑小丑。”
    “啊哈哈哈哈……”
    他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,忽然暴喝一声:
    “来人——!”
    “拦住他!!杀了他——!”
    可周围將士没有一人敢动!
    所有人都还停留在刚才那一剑的惊骇中,谁敢动手?
    谁敢去碰那个杀了信服、隨时可能斩王爷的疯子?
    台上台下,一片死寂。
    只有任直一,背影决然,步步踏向黑夜。
    而远处的上南村,號角未响,火光却一簇簇亮起。
    那是车队在准备。
    那是卫清挽在等候。
    高台之上,火光渐弱,风声猎猎。
    任直一缓步而去的背影早已隱没入夜色中,但晋王却仍然站在原地,一动未动,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刀钉死在了台阶之上。
    他喉结滚动,脸上神色一阵青一阵白,脑海中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!
    “从一开始……就输了……”
    他喃喃低语,心头却是一阵阵剧痛,仿佛血液在一瞬间被抽空。
    任直一的背叛,只是最后一根稻草,而他真正感到战慄的,是那背后的算计——
    “他们……从头到尾都算到了。”
    那日墨染密谈之中,卫清挽之名数次被提起,他心底也曾有过一丝忌惮,甚至问过一句:“那女子,果真如传言那般深不可测?”
    墨染只是淡淡笑著:“她不过是一介女流。”
    可如今,他再也笑不出来了。
    他忽然想起了什么,眼中猛地划过一抹寒光。
    “是了……”
    “那日……蒙尚元前来『威胁』我时,说得那些话……那副做派……太假了。”
    “他说,琼州车队中有高手任直一,且任直一和卫清挽是故交。”
    “呵……”
    晋王嘴角泛起自嘲般的冷笑。
    “我当时以为他在虚张声势……可现在想来,那分明是激將!”
    “他们根本不指望我信——反倒是让我『不信』才是他们要的结果。”
    “他们太了解我了……知道我怀疑心重,知道我每一步都要反过来想。”
    “所以,他们乾脆將话说反,让我以为自己是『识破了谎言』、『抓到了漏洞』。”
    “我自以为聪明,其实不过是被人牵著鼻子走,连怎么走、走哪一步都被安排得清清楚楚!”
    这一刻,他仿佛被剥去了所有的偽装和自负,內心被扒得血淋淋。
    ——原来,从一开始,他就已经在別人的棋盘上了。
    “该死啊……”
    他牙关紧咬,浑身绷紧,那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,令他差点吐血!
    他是谁?
    他是晋王!
    这天下最有机会夺皇位的人之一!
    数年筹谋,勾结士族,培植兵马,金银珠宝堆得可买下半座京都!
    可现在呢?
    不过是一出“请神杀敌”的闹剧,被人摆弄得如同傀儡!
    可他毕竟是晋王。
    纵有羞辱、纵有恼怒,也在短短数息之间,被他强行压下。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转身看了一眼四面军营。
    旌旗林立,號角齐鸣,十万铁骑严阵以待。
    天穹被浓烟遮蔽,夜风中卷著刀霜铁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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